1900年11月30日,穷困潦倒的奥斯卡·王尔德在巴黎寂然离世。100年后的今天,大英图书馆举办了王尔德纪念展,法国则出版了《王尔德影集》。王尔德代表英国“唯美派”,主张为艺术而艺术,宣称自己的生活本身也将是一部艺术作品。从某种意义上讲他成功了,他的一生可当得“传奇性”三字。他的个人生活是典型的“公子哥”式的。出入上流社会,言谈和衣着同样卓尔不群,当然还有沙龙的轻浮和做作。所不同者,他敢于标榜自己的非道德化,制造丑闻并以此为乐。当然那些丑闻也是相对于时代了。英国的“维多利亚时代”如今是虚伪道德的标志。他的作品也有很多沙龙气,可能跟读者的品味也有一定关系。王尔德是不道德的,但他的丑闻和玩世却可以取悦读者。王尔德的作品在轻浮的背后,常常可以见到对人世的厌倦。生的时候就当死亡从不存在,死的时候就当作从未有生,这可能就是他对人生的看法。这种超然物外的态度可能就是他的追求。王尔德的结局却不是沙龙式的。他无可救药地爱上君斯柏利侯爵的儿子,结果被侯爵送上法庭。罪名并不是同性恋,而是败坏风化。就是说王尔德以其作品引青年走上歧路。王尔德因有伤风化被判两年苦役并剥夺财产。出狱后,他已经众叛亲离,只有两位法国朋友还愿意帮助他。王尔德伴随酒精度过余生,死时仅46岁。入狱后,他的文风也随之大变,他的《哀悼经》和《苦役犯谣曲》属于上乘之作。他做《苦役犯谣曲》时可能想到了法国中世纪诗人维庸的《绞刑犯谣曲》,后者也是超越道德的诗人。王尔德死于巴黎的阿尔萨斯旅馆,门牌是美术街13号。可能正是“为艺术而艺术”,人生即艺术的王尔德该结束的地方。
王尔德是爱尔兰人,他讲自己虽然有英国朋友,但对英国人总的来说很反感,对于他们的虚伪更是很多批评。但这一次“费尔泼赖”的英国人给了他很高荣誉,留他避难的法国并没有很多百年纪念活动。他的孙子墨林·荷兰最近在法国出版他的影集,希望能够抛砖引玉。《新观察家》11月18日发表了对他的专访。
阿诺·德·利德科克:1895年,在王尔德被判刑后不久,他的妻子贡斯当斯,您的伯父西利尔,您的父亲维维安都改名换姓叫荷兰。您父亲当时8周岁,王尔德这个姓本身都成了伤风败俗的。您是王尔德的惟一直系亲属,您没有想过重新恢复这个姓吗?
墨林:我的祖母是在极度的心灰意冷中决定自己和孩子改变姓名的,当时即使在欧洲大陆,叫王尔德的人都会被人瞧不起。我成年后也曾想恢复旧名的,但没有那样做。首先是因为我父亲的原因,他经历过那场变故,经历过那些黑暗年代,我觉得那样做是对他的不尊。而且继续姓荷兰这个我们被“判”使用的名字,这本身就是对维多利亚时代的虚伪的一种永久的谴责。
阿:您什么时候才知道自己的祖父是谁?
墨:我记得是一个星期天早晨跟父亲在切尔西街闲逛。那是1960年了,我15岁。我父亲指给我泰特街的房子,他在那里出生,和父母在那里度过童年。那天因为我一再追问,他便把自己的书给我看,《奥斯卡·王尔德的儿子》。他在1954年就出版了这本书。他对我说:“是你读这本书的时候了。”他还对我说:“你爷爷是个很好的人。他从没有伤害过任何人。”这些年来我的研究也证实了这一评价。
阿:不谈作家这一方面,您怎么看他?
墨:两面性的人。一方面是漫画式的,诙谐,是美学家,但又是一个很平凡的人,是一个好家长,尽管有他疯狂和荒唐的一面。
阿:您最喜欢他哪部作品?
墨:《谎言的衰落》。1889年,王尔德在写这部作品的时候正是他事业高峰。《衰落》像是宣言,指引他以后的创作。他呼唤文学中的虚幻。一年之后,他付诸实践,就是《多里安·格雷的肖像》,打破了英国小说的常规。
阿:王尔德在里丁服苦役时写的信《哀悼经》也是很感人的作品。
墨:那是部有趣的作品。他对阿尔福来德·道格拉斯很不公平。他抱怨“伯西”不给他写信。要知道王尔德在里丁,三个月才有权收一封信。伯西对他们一位共同的女友说过这事。他是有意写信的,但很快就泄气了。王尔德一个人在狱中,谴责很多事情,《哀悼经》把一切都转移到伯西身上。
阿:他的母亲王尔德夫人传给他爱尔兰民族主义,王尔德对此也不加掩饰,这对他的诉讼是不利的吧?
墨:毫无疑问。当局本来就讨厌他的爱尔兰情绪,他的傲慢和他的那些“丑闻”著作的成功,还有他的同性恋行为,他们正好借着官司来封杀他。
阿:不是很久以前,英国内政大臣米歇尔·哈佛对《费加罗报》宣布不可能把王尔德从联合王国的罪犯名册里抹去。而1995年,在威斯敏斯特修院的诗人角为王尔德立了纪念碑。现在又举办了展览。看来对他的诅咒已成为过去了。
墨:刚刚修了一个奇怪的纪念碑。一个棺材上王尔德露出半身,长发飘飘,手里夹着纸烟,就像他在沙龙里滔滔不绝的样子。棺材的另一头可以坐人。这叫作“跟王尔德交谈”。真不如把他塑在大理石基座上。这个塑像引起过很多争议,好像王尔德永远会让人不安。
阿:君斯柏利爵士有后人吗?
墨:伯西的侄子弗兰西斯是我父亲的好朋友。我跟现在的君斯柏利侯爵大卫很熟。还有他同父异母的兄弟加文·道格拉斯,是位音乐家。不到一个星期前,在一个关于王尔德的讨论会上我还见过他。我们两家并没有结怨。